一个时代的文学评论家的批评姿态,折射出这个时代的真实文学状况和人文环境。在我看来,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一样,须得有一个对抗社会时尚和过于喧嚣的流行色的传统,而这,却异常清晰地体现在文学评论家的批评姿态和批评品格上。勿庸置疑,以客观化的审美视角进入文学批评,显然要比单纯的吹捧与酷评,真实得多,也有价值得多。一味赞歌式的浮夸难免失却文学批评家应有的品格和尊严,而一味恶意式的贬损又容易陷入简单的人身攻击,偏离了文学批评的正常轨道。文学评论家进行批评的尴尬之处,往往就是以中庸为真谛,向着世俗和名利低头。而真正的文学批评大师拿起手中的笔时,是不顾世俗利害、唯作品文本说话的。他们客观冷静地直面一切文学思潮、文学现象以及作家作品。
一个真正的文学评论家,应该坚守自己独立的批评品格,远离世俗的主流风尚,对文学进行精神与灵魂的审视,而不是庸常的絮语。然而,中国当下文学的主流批评恰恰存在着一定的灵魂缺失与精神萎缩。文学批评渐渐被市场与媒体所左右,总是在大而无当的赞歌与恣肆恶意的攻击之间进退维谷,作家和读者很难听到真正的批评的声音。大多数文学批评家将自己的批评视角与笔墨投向了文学的热闹喧嚣之地,而对一些处于边缘地位因种种缘故未能进入主流文坛的作家作品,却少有注意。事实上,在一些边缘作家的作品里,我们往往能够读到异于所谓主流的特别内容。譬如王小波,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批评家的目光注意到他,关于其作品的译介自然也是其身后的事情了。而王小波的出现无疑显示了文学的另一种可能,他的作品在精神上和鲁迅式的焦灼与反抗,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对人间猥琐的嘲弄,对现实生活的焦虑,对芸芸众生的哀怜,以及回到生活的深处与内心的深处,“将人的狂放、朗然之气弥散在作品中”,“在嘲弄社会的同时,也冷视了自我”。显然,王小波之死唤醒了一种新的文学批评的诞生,即充满学术良知、生存尊严与批评真理的文学批评。不过,这种文学批评并非当前文坛的大多数,恰恰相反,它只在少数批评家那里存在着,热闹的文坛依然那么热闹,热闹过后,一片虚无。文学批评的光芒,倘若日益被甚嚣尘上的商业化炒作完全掩盖,文学批评的末路或许也就为期不远了,我们的文学批评必须对此有所警觉。
从文学理论上来讲,文学批评是一种独立的审美活动,它所揭示并宣扬的是学术良知与文学真理。文学批评者将自己个人的情感好恶取代文学批评的客观性,这是与其评论者身份不相吻合的。那么,究竟怎样的文学批评才是真正的批评,怎样才能让当下的文学批评走出两种极端,回归批评本身的要义?或者换句话说,文学批评何为?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实际上也就牵涉到文学批评者的批评姿态问题。
文学批评的姿态首先在于文学批评本身。真正的文学批评姿态,必须从文学文本出发,超越固有的批评体系和禁锢,坚守一种精神的高度与文学的品格。而一个真正的文学批评家,必然是一个具有高度自觉的批评意识和较强的批判能力的人,应该坚守着自己的理想和灵魂,毫不含糊、毫不妥协地表达自己对当下文坛的清醒认识和独立批判。真正的文学批评姿态应该尽力使批评家与作家之间避免可能出现的暧昧和吹捧,而是拥有自己尖锐的锋芒,独立的精神,批判的立场又保持真诚的态度。遗憾的是,当下的文学批评界,脱离文本和作品的夸夸其谈式批评大有存在。
其次,文学批评的姿态在于真实,简而言之就是敢于说真话。我们的批评家应该在面对一切文学现象和作家作品时,都能够“将判断与事实,激情与理性和谐地统一起来,以诗意朴实的方式讲真话,说人话。”文学批评家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头衔,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对文学的道德的责任。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曾说:“每一位作家对人类的罪恶都有普遍的道德责任。”同样,每一位批评家对作家和作品也要有“普遍的道德责任”,并勇于担当这样的“道德责任”,对于具体的文学现象和作家作品,既不滥用批评话语判断的权利,又不至于使批评的文字屈从于不负责任的简单的艺术想象,而是对其进行理性细致的文学分析和直率果断的艺术评价。毋庸置疑,我们仍然缺乏对文学负责任的、敢于不看脸色直言的批评家,当下的文学批评,则因在大多数时候缺乏健康的批评风气和成熟的批评意识,而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文化点缀。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