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调查报告》后,他们召开县委扩大会,名义上是作调查汇报,实际上是对“责任田”进行严厉的批判,把《保荐书》提高到两条道路、两种路线、两个阶级的斗争高度,说它是为农村资本主义复辟鸣锣开道。之后,又促使广大干部转“思想弯子”,召开更大规模的干部大会,批判“责任田”。
由于我在“上书”《保荐书》时准备比较充分,几种可能与后果都作了预测。因此,在各种压力的面前,我个人倒显得很平静。省委调查组负责人再次找我谈话,声色俱厉地训斥我:“主席的批示,并未给你定罪,但你的认识是有代表性的,而且也是很系统的,现在影响较大,如你能作个检讨,对全省改正‘责任田’是大有推动作用的。”我说:“我个人服从组织,但我思想认识是由来已久,给主席的报告,并非偶然冲动,如果勉强要我写检讨,那只不过是违心的。”他接着又厉声训斥:“这是组织上的意见,你能不服从?”
我回到家后静夜自忖,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找到知心好友、时任太湖县监委书记的李俊谈心。从50年代我们都在安庆地委工作,彼此了解。为了保护我不再受更深的伤害,他经深思以后对我说:“庐山会议彭老总都作了检讨,我们这些小人物检讨一下,又算得什么呢?况且这是向党组织作检讨。写个简单的检讨,无论是对省委还是对调查工作组都有个交待,不然,他们也有为难之处。”在调查组离开太湖时,我饱含屈辱之心情,写了一个两页纸的检讨交给他们。他们如获至宝。以后,等着我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批判和写不完的检讨了。
接着在全省范围内对“责任田”的大批判铺天盖地而来,一浪高过一浪。在省委、省人委召开的各种会议上,有些负责同志都以我为反面教员公开点名进行批判。省党校、省干校每期轮训班上(全省公社书记参加)都要以《保荐书》作为反面教材。
10月,省委一届十三次全会(县委书记参加)将我的问题正式提交全会,将上书全文和省委调查组的批判材料印发全会进行批判。11月,省委以皖发34号文件上报毛泽东主席、中共中央和华东局。报告说:“钱让能在责任田问题上的错误观点比较系统,比较突出,他的调查方法也是错误的,所反映的情况也是不符合事实的,这表明他实际上已经站到农村资本主义自发势力那一边去了。”
由于省委作出示范,各地、市县也都起而效尤。在太湖的县、区、社、队当然也是如法炮制。全省批判的规模之大,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影响之深,比起反右派、反右倾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里,钱老感慨满怀。他说,在高压的氛围中,我不得不向我的妻子道出真情,并安排了我可能遭遇到不幸的后事。她既为自己丈夫的义举而自豪,同时又为不能为我解忧而痛心。
当时,钱老政治上陷入困境,幸好太湖各级党委和广大人民了解他关心他,安庆地委的主要负责人暗中保护他,又给予工作,让他下乡调查研究。经过二十多个月的风风雨雨,他安全的渡过了难关。1964年春,太湖县转发地委通知,调他离开太湖去省里等待另行分配。
钱老说,这出乎我的预料,省委调我到省委政研室工作。据说是省委书记李葆华点的名。
钱老说,我在省委政研室工作了近一年时间。1965年初,我被调出政研室,回到安庆安排到地区农研所任所长。当时的政治气氛已趋紧张,我这种人这时只能搞科研,不能搞政研了。而“文革”一起,想搞科研也不可能了。
1966年夏秋间,我正与一班科技人员在徐河公社的稻田里日夜奋战,地委行署派人把我从徐河押回安庆。这时地直机关大字报已经铺天盖地。妻子饱含热泪给我收拾行李,当年我们一起辞别校门投身革命,她一直不辞劳苦的支持我做好本职工作,而今我却因言惹祸,而且祸及她和孩子,真让我五内俱焚,总觉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吐。但时间和环境不允许,我只能背着押解人员偷偷地和她说上几句话:“除了‘上书’,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民的事,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决不会自杀,你也要带孩子坚强地活下去。”她会意地点头说:“我相信你”。离别了妻子,我随着押解人员到了隔离地受审。在受审地,我被严密监禁,除大会批小会斗以外,平时连吃饭、喝水、大小便、起床、睡觉、扫地、运送垃圾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得要向提着大红棍子的专政队请示汇报,一切人身权利都被剥夺贻尽。批斗与劳动改造交替进行。江堤冬修时,我们一群所谓“牛鬼蛇神”都由专政队押送到堤上干活。分给我的任务是拉大板车运土,每次运土都要堆得满满的,一车土大约有六七百斤重量,还要翻过十多米高的坝埂。从早上东方放白拉起,一直要拉到晚上摸黑。精疲力竭地回到住地后,还要“请罪”,并接受专政队的批斗,随时被拳打脚踢。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