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马骋在银川赏石旅游节新闻发布会上提问
天一下子黑了,自己仿佛掉进深夜的茫茫大海中。托起他的,是一只叫“勇敢”的小船
一支神秘的马队从北京来到宁夏,一个叫马骋的记者跟踪而去:“看见一支马队了吗?往哪边走了”
五月的鲜花开遍凤城。在2007年的报社全员竞骋中马骋胜出,走上新闻中心副主任的岗位,时年27岁的他成为最年轻的回族中层干部。
他在兴奋中忙乎了不到一个月,突然感觉左眼视力极度疲劳,视物模糊,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总不会是十二年前的经历再现吧!”
他忐忑地到医院做眼底检查,当时视力还有0.8,但诊断结果又一次把他重重地抛进了万丈深渊,耳畔只听到一丝孱弱的气息。
6月1日,父亲急匆匆赴银川接马骋回兰州就医。上车前父子俩在餐馆吃饭。两碗野生蘑菇面上桌,父亲对儿子说“吃吧!儿子,没关系,有爸妈呢。天涯海角,爸妈陪你走!”马骋不敢抬头,眼泪只往碗里掉。勉强吃了几口泪拌面便放下了筷子。
父子俩泪眼对着泪眼,泪水承载的往事历历在目。
马骋刚上高一那年,右眼突发眼疾,短短几天内视力由1.5骤降至0.03。先后在兰州、北京诊治,盼来的只是著名教授的遗憾:“已失去手术价值”。懂事的孩子在下榻的客房中像冰雕一样沉默了整整一天。感觉胸口伸出一块巨大的隐痛,只是吐不出来,心想:“这一天将成为我人生的一个纪念日,从此看世界的窗户一半窗扇永久地关闭了。”
当时右眼眼底血管形成的小动脉瘤就像串珠一样,治疗时密密麻麻的激光靶点打完后,整个人几乎崩溃了。面对这样的结果,父母的心只有折磨是真实的,藏起心疼的眼泪带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如今马骋幻想着兰州的治疗能拯救他的左眼,谁知在对症治疗中视力急转直下,黄斑及视乳头下方大量出血,眼睛的视线由起初的一片白茫茫变成灰色,又变成鲜红色,暗红色,亮光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在黑暗中。
马骋心想:“为了重见光明,我要忍受一切!”输液引起腰背剧痛,他没有说出一个“痛”字。可就在此刻他却浑然不知生命危险正在悄悄逼近,一个日夜坚守的信念,终究没能拒绝不幸的邀请。
6月14日凌晨两点,马骋出现意识恍惚,眼前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小时候的生活图景不断闪现。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过电影,孩提时的图像如同停在旧营盘上的驹儿,不走了!就在他对父亲和护士描述眼前的幻觉之际,突然意识消失、呼吸、心跳完全停止。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能感觉出儿子极力地用劲在往这边挣扎,还是过去了,一点气息都没有。父亲赶紧掐人中、喊人。抢救开始了,胸前按压时只见医生双手如同压在一个皮腔上,病床一上一下地跳动,胸肋仿佛要压断了,只听到气息声从鼻腔中刺出来,马骋的脸没有了血色,看不出痛苦,也没有了表情,父亲觉得一下子被悬在空落落的夜空中,漆黑一片,没了抓手。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慢行,“莫非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像心被捏在了手心里,攥出了两手冷汗。实在是太残酷了!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切,仿佛狠狠地刺到了内心最软的地方,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在身体中颤抖着,房间变得阴冷起来。听到大夫轻声讲:“过来了。”刹那间父亲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又慢慢地仰起头,泪水一口一口地被咽了回去。
整整三分钟的紧急抢救,总算从死神手中夺回了生命。马骋苏醒过来后,烦躁不安,意识模糊地从床上蹦起,跳到地上,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好不容易按倒在床上,监护仪上的血压和脉搏忽而二十、三十,忽而一百多两百多,“阿昔洛韦药物过敏的几率极小,偏偏叫他遇上了,太吓人了。”在场的两位进修医生直摇头。母亲闻讯赶到病房时,脸色苍白,腿软得站立不住。眼泪无声地连成了线。老两口的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阴霾与坚强在两人的心中转换着,你一言我一语在孩子的耳旁注入着爱的悄悄话。马骋逐渐平静下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幸亏一切都那么及时,爸爸给了我二次生命”。抢救后的第二天,父母小心地抚摸着儿子胸部问痛不痛?马骋竟说,没感觉。
马骋与死神擦肩而过,总算万幸,这也归功于他从小喜爱体育锻炼,学武术、打乒乓球,小小年纪想当“飞人”,自己弄个歪歪扭扭的破沙袋绑在腿上练长跑,中学时代迷上了踢足球,眼下就靠身体素质扛着。面对心脏、大脑缺氧,急性肾功能衰竭等创伤性损害,之后的一个多月,眼睛的治疗被迫让位于生命体征的康复之中,一切都以医嘱严格执行,即便是睡觉的姿势,二十四小时出入量的记录,体温测试都一丝不苟。在深夜,无论马骋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父亲都在注视着他,哪怕是轻微的一点动静,都要看看孩子哪里不舒服。
这一个月在全家人生活的天平上,对马骋身体康复的担心是他们的全部。
2007年7月13日,马骋和父母慕名找到中国治疗葡萄膜炎第一人杨培增教授求医。
“你孩子的病错过了最佳时机。尽力吧!”在广州中山大学眼科中心经过仔细诊断,杨教授说,如果发病10天之内就医,视力有望保住0.8,现在只能尽最大努力阻止复发,能保持现有的一点光感就不错了。”杨教授的话让全家人欲哭无泪。
刚从生命大拯救中走出来的马骋,没有了感觉,说不出话来。如果没有在他的眼睛背后呆过的人,是不会体会到他的感受,正所谓:“这真正的苦就是连苦都不知道是什么”。
之后杨培增教授调往重庆工作,马骋的就医之路从华南又转到西南,每隔45天就诊一次。漫漫的路,暗暗的天,日子就像复印了一样,每天踏着时钟的声波按时服药治疗,激素吃成了象背、满月脸,环孢素使全身的汗毛疯长,中药味从毛孔中透出,自己闻到后胃里都酸水汪汪的。有位好心的眼科老教授关切地告诉马骋的父母:“这病肯定无法挽回了,好好地安慰孩子,给他读读经典,从心静做起会对病情有好处的。”听到父母抚慰的话语,马骋能感觉到父母沉重的心。
这段时光简直成了三蒸九烤的炼狱,一向坚强的父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清晨,马骋跟母亲外出散步,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看妈妈的脸就像是毛玻璃里的一个轮廓。挽着妈妈的胳膊,蹒跚学步,像回到了孩提时代:一个顽皮的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走在巷道里,一对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笑声咯咯似铃铛。如今20多岁的男子汉,又这么走着,命运安排的成长画卷令人寒心。回到家里,一杯牛奶静静地候在桌子上升腾着热气,马骋的两只眼睛呆呆地陷在大镜子里一动不动。家还是这个家,亲情依然,却怎么也驱不散一室凄凉。
编者按:
马骋生在兰州,长在兰州,大学毕业后曾在兰州晚报实习,现供职于宁夏回族自治区《新消息报》。在中国庞大的新闻记者队伍中,马骋只是普通一员,但是,他的特别记者生涯给人们带来了特别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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