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卫保卫战
1895年1月,北洋海军基地威海的平静被日军的炮火打得粉碎,在近两个月时间里,清军与日军进行了殊死战斗,但是面对近代化更彻底的日军,清军先是陆战失利,屡失炮台,然后,残存的北洋海军在日军水陆夹击中最终走向自己的末日。
山东防卫的虚弱、李鸿章的怒斥、自己炮火的残杀,都为这场保卫战增加了悲壮的色彩。
李中堂的诅咒
李鸿章和他的高级军事顾问,甚至朝廷军事人才没有一个能想到日本人会在山东登陆,在他们眼里,日本人已经兵出朝鲜,在东北闪击得手,轻取大连、旅顺,势必要直取沈阳,清王朝的发家之地,意欲断其龙脉,于是把大量兵力投入到东北,后来有军史研究者认为,清朝的文武大员们守旧的战略思想愚蠢得近乎可笑,山东未入清朝决策者法眼,不幸的是日军看到了这个跳板,一可以击杀北洋海军,彻底了断日本人对“定远”“镇远”之恐惧,另外,以山东为基地进军北京更为快捷。在战略上,清军已先失一招。
1895年1月20日,日本山东作战军在荣成湾登陆。清军只有巩军稍作阻击,很快败退,其后,日军用19艘舰船把士兵运送上岸。据史学家陈悦介绍,当时已经是冬天,北风怒号,大雪纷飞,日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登陆完毕,如此恶劣情况下,日军强悍也可见一斑,几个月后,李鸿章在与日本总理大臣伊藤博文谈判时,伊藤就不无炫耀地自称:“我水师兵弁不论何苦皆愿承受,去岁北地奇冷,人皆以日兵不能吃苦,乃一冬以来,我兵未见吃亏,处处得手”,一席话令李中堂愕然。
甲午开战以来,李鸿章旗下的淮军给这位权臣带来更多的是不堪和耻辱:平壤、九连城、金州、旅顺;叶志超、刘盛休、卫汝成、赵怀业,他倚重的淮军旧将无不丧师辱国、一败涂地,“半载以来,淮将守台守营,毫无布置,遇敌即败,败即逃走,实天下后世大耻辱事。”以致淮军始祖大佬李鸿章在来往电报中骂不绝声:“无能无用”,“毫无天良”,“材庸性贪”、“不爱体面”、“太不作脸”、“坏我名声,良心何在?”这位进士翰林出身的中堂大人送给手下败将声声诅咒。
在日军进逼威海之时,李鸿章向陆军守将戴宗骞和海军提督丁汝昌电示:“恐复蹈旅顺覆辙,只有与汝等拼老命而已!”电文尽是愤怒和无奈。
威海卫能守得住吗?
清军的大炮打向自己人
戴宗骞、丁汝昌,一位陆将,一位海将成为威海卫要仰仗的人。陈悦说,大敌当前,是迎战,还是防守,戴丁二人意见不统一,戴宗骞从未与日军交手,不知道对方战力,主张积极作战,但与日军在海上有过一战的丁汝昌更了解敌人,希望以守代攻。
1月30日,戴宗骞率绥军与日军交手,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对手,头一次见到了日军的凶猛。包括摩天岭在内的南帮炮台先后失守。
在这之后,甲午战场上出现了一个令清军意想不到的事情,自己人遭到本方大炮的轰击。占领龙庙嘴炮台的日军把四名清军俘虏叫出来,在枪口的逼迫下,这四个人把大炮装上弹药,又亲自拉动炮闩,炮弹飞向正在海面作战的北洋海军军舰,日方称:“敌舰突然遭到炮击,其狼狈不可名状,急忙调转方向向远处逃去。”
陈悦说,由于当时清军炮台大多是海军用的德国克虏伯炮,而日本陆军没有使用过这种炮,于是赶紧从海军调来炮手操炮,炮台的清军守军溃退前没有销毁大炮,反被敌人所用。李鸿章曾电令:“汝等但各守炮台,效死勿去。”此时竟成了一句空话。
时进二月,北洋海军困守刘公岛,几近弹尽粮绝,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了:2月7日黎明,北洋海军鱼雷艇队护送密使汽艇冲出威海湾突围而出,没想到这些鱼雷艇借机向烟台方向逃跑。据史料记载,日舰和北洋海军军舰竟一起向这些叛逃的鱼雷艇开炮,敌我竟能同仇敌忾,这成为古今海战史上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观。
最后,北洋海军的十艘鱼雷艇只有一艘逃脱,其余不是被击沉,就是被日军俘虏,历史又记下了北洋海军耻辱的一页。
与此相反的是,在两天前,日军的多艘鱼雷艇乘着夜黑雪飘,冒死突进威海湾,发动偷袭,日本艇员留下这样的遗嘱:“我艇我身已交给敌人。”在黄海海战中英勇异常,屡击不倒的“定远”舰被日军9号鱼雷艇发射的鱼雷击中,虽然“定远”的舰炮击沉了9号鱼雷艇,但是从此失去机动能力。
怯懦与勇敢,惜命与舍命,战争在这时已经胜负立判了。
狂妄日本少将之死
永远不要在战场上摆pose,因为它能要了你的命。在整个甲午战争中,日军阵亡的最高级别的陆军将领大寺安纯就是这样“摆”死的。
大寺安纯是日军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旅团长。1月30日,在指挥日军攻占摩天岭炮台不久,指挥官在护卫簇拥下来到炮台视察,这时随军记者、日本《二六新闻》记者远藤飞云赶紧凑上来,大加夸奖大寺安纯的战功,并让这位日本少将摆出各种好看姿势用来拍照,大寺安纯也得意地尽量配合,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一时间,炮台、少将、记者全被烟雾笼罩。
烟雾散去,卫兵们冲向倒在血泊里的大寺安纯,大寺安纯被火速送往医院,但还是伤重不治,那位随军记者也一命呜呼。给日军少将致命一击的就是北洋海军旗舰“定远”号,305毫米口径的主炮炮弹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陈悦说,对“定远”舰的中国炮手来说,瞄准攻击这样的“摆拍”目标,实在是太轻松了。
记者在甲午战争博物馆陈列馆里看到了大寺安纯的军服照片,军服整洁如新,只是在左胸位置上有一个一寸长的破口,一块小弹片足以让他毙命。据陈悦说,这件军服实物现藏于日本靖国神社。
最后一枪
日军少将之死,并不是威海卫中国守军的唯一亮点,陈悦查寻日本资料,发现了很多中国士兵死战到底,以身殉国的事迹,与他们交手的日本人也惊诧:“登陆的水兵气焰非常猖獗,像是都有拼死一战的决心。”陈悦说这些登陆的士兵就是北洋海军舰上的陆战队,他们的战斗精神和素养要远远胜于普通的清军陆军,最后他们被合围在海边,全部战死,“海水完全变成了红色。”
2月7日,李鸿章向烟台刘含芳发出急电,称:“水师苦战无援,昼夜焦系,如能通秘信,令丁同马格禄等带船乘黑夜冲击,向南往吴淞……”
这是李鸿章向北洋海军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但威海电报局被占,员工逃跑,丁汝昌永远也收不到这个命令了。
从2月开始,忠勇不降的清军将领开始以各种方式告别军旅,告别人生。2月1日,陆将戴宗骞吞金自尽;2月10日,刘步蟾服鸦片自杀;2月12日,丁汝昌自杀,刘公岛护军统领、李鸿章的外甥张文宣自杀。
海军史专家姜鸣说“镇远”舰管带杨用霖死得更像军人,更悲壮。在北洋海军诸多将领中,他是唯一没经过学堂正规培养,从基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高级军官。他口诵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拨出手枪自尽,属下冲入舱室时,见他“头垂胸前,鲜血从鼻孔中汩汩地流向胸襟,而枪仍然在手中”.在黄海海战中,杨用霖为防止有人降旗乞降,自己亲自将战旗钉在桅杆上。
杨用霖发出了北洋海军最后一枪,不屈的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