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是借刀杀人,排除异己。班固是这样论述的:"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不悦者,莽皆傅致其罪,为请奏,令邯持与光。 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他用这样的手法清除了一大批不肯依附他或者可能威胁他的大臣皇亲,"于是附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
五是网罗亲信,培植爪牙。班固排的名单是:"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丰子寻、歆子 、涿鹿崔发、南阳陈崇皆以才能幸于莽。"这些人中确有些属无耻之尤,曾竭力给王莽吹嘘,为王莽登上皇帝宝座立过汗马功劳。其中陈崇要张竦起草由他上奏的称颂王莽功德的一书,极尽阿谀吹捧之能事,实乃千古奇文。陈崇等还受王莽之命,到各地了解乡风民俗,回来后伪造歌功颂德的歌谣达三万言。还有一个中郎将平宪,竟奏言说:"太皇太后圣明,安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或禾长丈余,或一粟三米,或不种自生,或茧不蚕自成,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凤凰来仪,神爵降集"等等,胡说八道,一派昏话,不愧为古往今来马屁精之出乎其类拔乎其粹者。
然而,王莽在治理国家方面,却几乎毫无办法。综观他当上皇帝以后的十几年间,所作所为,可以用"虚、冗、乱,有害无益"几个字概括。具体说,有如下表现:
第一,本末倒置,务虚不务实。王莽天凤四年(公元十二年)曾自称:"予制作地理,建封五等,考之经艺,合之传记,通于义礼,论之思之,至于再三,自始建国之元以来,九年于兹,乃今定矣。"班固认为,"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里,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王莽在引经据典,制定规章制度方面用尽心思,但又全然不考虑是否可行,行之是否于国于民有利,并且虽一再碰壁,仍不思悔改。看来不只因为他认定制度定则天下定,更重要的是他妄自尊大,酷爱虚名,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例如他无数次地更改地名和官职设置与名称,便除了图虚名再无任何意义。他的这类改动极多极繁,以至于"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吏民不能记,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曰:'制诏陈留大尹、太尉:其以益岁以南付新平。新平,故淮阳。以雍丘以东付陈定。陈定,故梁郡。以封丘以东付治亭。治亭,故东郡。以陈留以西付祈隧。祈隧,故荥阳。陈留已无复有郡矣。大尹、太尉,皆诣行在所。'"就是说,任命某地官员,虽然某地已经改名,却不得不冠以原地名;而又申明此名此地不复存在,今为何名,真是可笑之极。有一年,改十一号,以"新"为"心",后又改"心"为"信".连"长安"也改了,将长短之长改为常常之常。他越改越繁越冗越无法实行。事已如此,还有阿谀奉承之徒火上加油,崔发、张邯就向王莽进言说:"德盛者文缛,宜崇其制度,宣视海内,且令万世之后无以复加也。"这段话倒是最真切不过地表露了王莽的天机:就是想弄个空前绝后的最繁琐最隆重的制度出来,以保其江山万代,扬其大名万代。班固又评论说:"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途,俱用灭亡"讲出了一种道理。
第二,缘木求鱼,好行假大空。最可笑也最典型的是王莽的封土加爵。他曾数次登明堂,授诸侯以茅土。他的侯伯子男以及公卿大夫等等多如牛毛,又封土达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三十里不等,而他又一无土地可封,二也不愿意拿那么多土地给人,所以又多次申明:"图籍未定",也即是地区划分与名称未定,而只给一个空名义,将一撮黄土权且当作封地。这一大群"侯"们,都留在京城,月钱数千而已,不足费用,许多都穷困潦倒,有的只好去给人做工生活。班固的看法是:"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结果闹了个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天大的笑话:王莽的官极多,却竟都无一定的俸禄,甚至终王莽之世,他的官都拿不到薪水,于是,"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供给。"加之,王莽又以所谓的"符命"为据封官授爵,许多人都伪造"符命"以求封赏,不愿作伪的甚至遭到别人的笑话,说难道唯独你没有老天爷给的那顽意,所以王莽的官吏队伍是一伙极其腐朽极端脱离民众的蛀虫。王莽此一假大空作法,无异于自掘坟墓。
第三,师古非今,逆潮流而行。王莽也采取过一些实际的政治性措施,主要有复井田,禁止买卖奴婢、田地,更改钱币,鼓励官吏为商谋利,等。但他虽打着思慕古圣先贤的旗号,却从未考虑是否切合当时的情况,是否为民众所接受,以至于师古非今,开历史倒车,根本行不通。他的更改钱币,骨子里是要回避刘汉的那个"卯、金、刀";由于繁琐无益,又多次变动,百姓不相信,不肯用。田地奴婢的问题,在封建制度已经确立的情形下,其变更不可能为各阶层人士所认同。他"命县官酤酒,卖盐铁器,铸钱,诸采取名山大泽众物者税之。又令市官收贱卖贵,赊贷予民,收息百月三",等等,都只能导致官吏更加贪婪地压榨百姓,激起民怨。"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道。及坐卖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
第四,王莽的政务,许多都议而不决,决而不行,以致不少地方、不少事项,长期处于荒废瘫痪状态。但同时,扰民害民之事又愈演愈烈,搞得民不聊生。班固有一段论述,十分生动:"公卿旦入暮出,议论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案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擅众事,有司受成苟免。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事书,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其畏备臣下如此。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繁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不渫。莽常御灯火至明,铖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三岁矣。"急事放置几年也不办,扰民害民之事无日不有;大小事王莽都想一手处置,处置不了便一拖数年;尚书为省却麻烦,干脆许多事隐而不报,王莽之政,一塌糊涂而已。
第五,王莽既得皇位,便原形毕露,仅其骄奢淫侈,已令天下人愤懑。他在局面日益维持不下去的情况下,先是继续玩弄吓唬人、糊弄人的手法,看看不灵,后来便穷凶极恶,进行残酷镇压。他的自欺欺人手法越来越见拙劣。曾命人颁发"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总之是说他王莽坐天下是天意,有种种徵兆。这当然没人卖账。见盗贼多,他又令太史推出三万六千岁的历纪,六岁一改元,公布于天下,说什么:"易不云乎?'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为易。'予其飨哉!"妄想用这样的办法"诳耀百姓,销解盗贼。众皆笑之。"到了地皇元年,他的倒数第四年时,便大事杀戮,"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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