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广州易帜前后

时间:2011-12-28 00:42来源:羊城晚报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武昌起义震动了全国,各地反清力量重新整合自己,准备争取最后的胜利。广东在清末连串反清斗争中均失败,老百姓也有各式各样的想法。武昌起义两周后,10月25日,即农历九月初四,广州的各大团体,在下九甫农务总会(即文澜书院)开会,清政府警方也派人维持秩序(那时广州没有市政府,东西部分分别由番禺县和南海县分管),广州只有张鸣岐当督军的机构。张鸣岐为山东人,举人出身,1910年任两广总督兼广州将军。会上,老广州纷纷对革命形势提出意见,一致要求不要再动枪动炮。尤其绅士江孔殷老先生的话,集中了大家看法:“无论满人汉人,中国人外国人,凡在我广东者,皆可享受共和、平等之福”,并通过保全广东大局议案,号召全省人民共同维护安全。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稳定过渡。

  1

  满人汉人怀心事

  当局强调要稳定

  会是开了,社会上仍是一片混乱。首先是满人怕汉人报复,满人聚集的地区已伏斗机,将有斗祸之谣。居住珠江边南关一带的满民纷纷迁徙属道(专门安排满人居住的路)。刚刚发生了温生才暗杀广州将军孚琦案的南关仓前街,还有大市街等地的满民,都把开了很久的公馆关闭,把家搬迁在管辖区之外,行李从大南门搬出,请来的搬运工每人一块钱,相当高的劳务费。

  其实,汉人也一样紧张。当时的四牌楼(今解放中路),整条街都是汉人的故衣店,老板让伙计把衣服包好,连夜运出店外,次日商店关门。第二天巡警在陶街口看到许多店闭门谢客,马上下谕劝店主开业,不要听信谣言。可是,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听吗?

  情况上报到总督府,总督见民心不稳,贴出了告示———   

  因湘鄂乱事,省中谣言四起,经由本省公正大绅、各界团体会议,合力维持,共保安宁。凡在省垣居住之人,无论满籍、汉籍,以及官商士庶,自必一律保护。所有本省满州汉军驻防官兵,业经本军督院,传集八旗协领详晰面谕。该协领等,咸知维持公安,极表同情。并由八旗官绅,开会集议,表明满汉人民,并无意见。乃闻近日谣言,竟称旗人将有杀害汉人之语,以至居民惶惑,纷纷迁徙。旗界街附近一带店铺,均多歇业。显系匪徒造谣,希图煽乱人心,从中滋事,殊堪痛恨。除饬各区巡警及旗满各界地方官,严拿造谣匪徒,尽法情办外,合行出示晓谕。为此示谕诸色人等知悉:尔等须知保护公安,满汉官绅均以共认维持,意见极为融洽,万无自相扰害之理。尔等务仍安居乐业,切勿轻听谣言,妄自惊扰。致碍治安,是为至要。毋违,特示。   

  很明显,此时总督张鸣岐是反对独立的,这些话既表达了作为政府方面维持治安的决心,又要让百姓不会“捣乱”,强调满汉同心。除四牌楼外,惠爱四、五、六等约(今中山四、五、六路),双门底上下街(今北京路)等街上商店,都半闭门做生意。广州西边属于南海管的地段,姓严的巡警四面巡视,边劝市民勿庸惊疑,开门安业,但收效不大。最后,警方干脆在西关一带贴出韵文告示:照得广东自卫,绅商共表同情;满汉互相联络,各界传单可凭。所有谣言惑众,均为荒诞不经。尔等切勿轻信,以至市虎失惊。各宜安居营业,自然共享和平。

  布告大力宣传满汉同心,绝不挑起双方的矛盾,和谐共处。只是安静了一会,城外炮声连连,城里传出说国民军要来广州,将与清军决一死战,百姓再度恐慌万分。于是,民间团体决定初八再开一次大会。这次认为,当清政府和民国势力决斗之时,广州不能再模棱两可,要大家表决支持哪一方。结果,一致表示支持民国方面。这一来,民众开始与政府处于不同的对立面。为了让群众都知道广州大势,报界工会向社会散发了传单———   

  今日七十二行、九大善堂、总商会各团体在爱育善堂集议:

  1, 承认新政府;

  2, 承认满汉一体;

  3, 用正式公文呈报张督(指清总督张鸣岐)

  4, 已续派代表赴港表示意见,商议进行方法。   

  人们议论纷纷,才算逐步统一了看法。鉴于还有许多疑问,大会临时推举陈惠普上台解答。当他说到民间组织建议承认新政府时,群众热烈鼓掌,“声如雷鸣,欢容可掬。”(《广东独立记》)后来,江孔殷、梁鼎芬也来到台上发言,“此刻人多拥挤,拍掌声和欢呼声闹成一片,人皆眉飞色舞”(同上)这时,群众的情绪已经抑制不住,埋在心底取消帝制的愿望喷薄欲出。有人提议,立刻制作独立大旗,让大家现场捐钱。这晚,时交三鼓,忽然四处燃放爆竹。双门底一家建威药房,燃放最多,惠爱八约一家邹家园药材店,也燃放不少。西关一带,更有许多街道商店点起独立灯,形成一种反正的气氛,可见社会有人在鼓动民国开始夺权。市面上已有许多店铺关门,直到次日中午十二点,西关十八甫第九甫一带,接南海县令通知,希望开门营业。直到下午却没一家开门。长堤一带,平日黄昏时段,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是这个时候,人烟稀少,寥落如晨星。各戏院一律停演,花界(妓寨)全部停业。往日车马之声,今转寂然。那里有家同庆戏院,住满桂军。他们在长堤用沙包垒起碉堡,巡逻队在四周警戒。水师行台前,有数尊大炮,准备应急。

  2

  城门时开亦时关

  商会发函维治安

  初九那天,城内气氛更紧,不但西关店铺关门,连中部到东部各铺户,都一律停业,有的全关门,也有半闭门。各交通枢纽如汽车火车站,搭客涌如潮水,比前两天,街上行人稀少。当铺虽然没有说停业,但一般的寒衣已经不收,使贫民无法应付困境。小北一带的贫苦居民,哭号连天,使人惨不忍睹。本来民间团体决定这天九点在文澜书院再次碰头,可是前一天总督府通知禁止。直到下午二时,有个穿长衫的人来演说,人们才慢慢聚集。可那人东拉西扯,不知所云,聆听着的一百多号人随即而散。有人怀疑,是政府派来捣乱的。

  是否政府派来未有定论,但此时督军政府贴出一份措辞严厉的报告———  

  照得本月初八晚,西关一带,遍树独立旗灯。无知愚民,一倡百和,不特未明独立为悖逆之事,方且以为藉保身家,谬妄可恨,愚蠢亦复可矜。当经出示晓谕,所有居民商店,立即摘去旗灯,准其悔过自新。现据巡警各区禀报,均以一律遵办,足见人心无他。惟此等举动,在愚民虽出于误受诱惑,其中必有不法匪徒主谋煽动,希图扰乱人心,乘机逞乱。经本督院详加访查,是日先已有借善堂为名,开会集议,倡为此等谬说;并纠集无赖,挨户喧闹,恃强劫制,一致酿成怪谬之举。除将为首主谋之人严饬军警切实查拿,尽法惩办,以昭炯戒,其余误被诱惑之商店居民,既经悔过自新,准其概不追究……本督院有守土之责,凡有谨守秩序,共保治安者,本督院当与全省绅商士庶共维持之;如有谣惑人心,妨害治安,本督院当与全省绅商士庶共抵御之。务觉共体此意,保存大局,毋违!

  告示贴出去之后,粤督张鸣岐更开始了严格的防范制度,本来还平息的广州的形势开始严峻。卫边街、华宁里的街口,用砖石堆砌,仅容一人进出。新丰街等街口,用石头垒起,筑成炮台,其余许多地方都有炮台,人们说简直成了一个“炮台世界”。社会稳定更出现问题,许多打工的,因商界停止发货,多已停工,而纺织、玉器、泥水、木石、裁缝各业,受影响最大。到初十那天晚上,城门关闭,禁止集会。早上只开大南、小东门。广州几个城门都开放,却有多些士兵驻守,军官巡查,但人烟稀少。店铺只有小食店还开,住户十室九空,都逃回郊区或乡下去。从香港到香山和永安两船,开舱未及一个小时,就拥挤到无法再立足了。港九、粤汉火车以及省佛汽车,以及轮渡,更是爆棚,人们问,几天之内把广州搞成这样,是什么缘故啊!米菜肉鱼的价钱自然涨。可奇怪的是,将军前、大市街等旗人地域,价钱不涨,汉人纷纷到那里去购买。

  白天,巡警照常告知百姓,谣言已息,一律照常营业。可是晚上,到处仍然布满重兵,全市大概驻扎六千精兵。到农历十一,总商会终于发出公函,对政府维持治安措施提出建议———

  溯自川鄂乱后,粤省本尚安靖。惟近日谣言四起,风鹤群惊,以至城厢内外各街店户,自本月初七日起,纷纷闭铺,以防匪扰,市面因之萧条,民情益加疑惑,于商务治安大有妨碍……拟即行请政界,多派兵勇,在于各处街道,日夜梭巡,实力保护,以卫闾阎。并请将四城门如常早晚开闭,以定人心以便商贾。

  在总商会的人有:黎廷桂、邓善麟、江孔殷,梁鼎芬、王思章、志琮、颜珞、潘宝珩、黄谦、黎熹、左仰祺、黄心存、梁佩唐、谢铭三、叶舜琴、区达波、李聘臣、冼冰检、屈湘平、何秋岩、黎耀堂、张作民。这些都是当时最有影响的商绅。

  3

  总督转钛认共和

  全城挂满三色旗

  到此为止,形势又发生变化。前几天,既初七到初八,广州城是普通百姓,妇女、孩子、佣工等离开广州;可到初九,轮到有钱人动身了,始兴公司,玉器街、故衣铺等,都是初九之后特别是十一日打包离开。在双门底,开业只有陈李济,还有一家编译公司,两广官书局等五家。从清风桥到城隍庙(今中山四五路),也只得悦心茶居,富安荣洋货店等开业。到农历十二,包括大新、濠畔、高第、一德、状元坊还有部分开铺,四牌楼、桂香、雨帽、龙藏、仙湖、西湖、大小马站、仓边、小北等街都几乎空无一人。店门用锁链,或用木板钉盖,街上行人甚稀。

  事情也偏偏难以预料。其实,广州的革命力量也一直与外界联系,也一直有所动作。在兴中会和同盟会时期,孙中山率领革命党人发动的10次武装起义中,有8次是以会党、民军为主要力量。督军张鸣岐经过几天观察和思考,对大势认识起了变化。初八之前,他称那些想独立的粤人为“匪徒”,到农历十九,听说北京失守,龙济光被人谋杀数次,特别在11月3日,龙济光的部属,光州两个义士差点刺杀成功,想来大局确实难保,而且四乡的那些游兵散勇,一下都变为“国民军”,如香山的李就、何培樵高叫“推翻满清有平米食”之类的口号,看来,还是先转为妙,于是突然宣布,广东也”独立”,革命军政府出一份《军政府南部都督布告书》,说———

  今者国民军大起,各省响应,涤二百六十余年之秽垢,复四千余年之祖国,谋四万万人幸福,不特军政府责无旁贷,凡我同胞,亦当引为己责。……近闻九大善堂,七十二行,以生命财产之关系,谋和平自保之法,大集议于文谰书院,全体一致,决定受治于新政府之下。旋即高揭独立旗,城厢内外,大小商店住宅,无不悬灯笼燃爆竹以致贺。人心趋附于大义者,如此其切,军政府所甚慰者也。……伏愿我同胞于大军所至之处,同心协力,抗拒清军,以达建立民国,恢复自由之目的,军政府有厚望焉。我同胞共勉之。     

  张鸣岐见大势已去,只好转钛,这给民众一次宣泄机会。1911年11月9日,也是农历十九,省咨议局开了大会,宣布广东共和独立,通知全国。

  恰逢11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的生日,更要隆重庆祝。大会推选张鸣岐和龙济光为民国正副都督,但他们力辞不就。结果龙续任陆军提督,仍住在粤秀街他的公馆里。张鸣岐在半夜二更,找到丘逢甲聊天,说自己想回上海探亲,说着流下泪来。然后穿起呢子服,乘轿子到沙面,偷偷在白鹅潭乘外国兵船到香港。以后再转到日本,后来回国任袁世凯的高级顾问,1945年病死在天津。这晚,还有志宗也离开广州,这个清朝的官,把大印用黄布包好悬在梁上,内书八字:“已做清官,不食汉禄。”

  城头变幻大王旗,全民欢呼。沿途挂上三色旗,写上“中华民国万岁!”等口号。三色旗实指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它相对青天白日旗的蓝白二色而言,为红蓝白三色。咨议局作出十项决定———由民党组织政府;官吏照常供职,但须忠于民国;旗、满人一律看待;军警照常服务;各界人等各安生业,政府予以保护;财政机关俟新政府派员接收;释放罪囚;会党不咎既往,今后不得再扰地方治安。练民团。会上,选举仍在香港的胡汉民作为中华民国军政府粤省大都督,他10日才到任。下令改纪元年为中国的黄帝纪元4609年,并下令剪发。这一来,广州人热情高涨,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人人都把那连祖宗顶了二百六十多年的“天然锁链”剪掉。一天就有20余万人剪辫。可惜那时没有吉尼斯大全,不然广州也可以书上一笔。剪了辫的人还要做一件事,到车衣店定购公装衣服,大家打算面貌一新迎接新政。

  那天下午起,广州城一片喜庆气氛。由于要组织民国军队,当晚河南一些零散的民军就奔赴河北,再派一艘兵轮到顺德乐从,把那里的民军接来。次日清晨,香港的船载胡汉民进入广州,还有新军一队,高举民国军旗,连同鼓号,到岸欢迎。四乡赶来的民军50多支共一万多人,集合在东门外都督府前欢迎。每一队到,即鸣军乐,沿途贺炮,耳为之震。民军赳赳奕奕,有的枪械多有新式,子弹充足异常。但有的十人才一两支枪。到齐后开大会。而且,对于一个新政府,除了军队,还要有一定军费。那时,清朝存下的钱所剩无几,胡汉民派人到清银行库清点,得银14684两,银纸11280元,全省库存共10万元左右,清朝各级官吏已经将库存席卷一空,贪官们是借口“忠于朝廷”把钱拿走,如司道大员张督,先期电汇50万到上海给父亲。运司、提学司、提法司等几个政府部门的头子都把属于自己管辖的钱银调出,换成汇丰的钞票。督练公所的参议吴锡蓝等官员,分得十数万,再逃往香港……

  捐助军费的活动非常踊跃,如官立师范学校教员7人,女士文翔凤捐30元,另金指环,重1钱7分。廖侣环捐金耳环一对,重1钱3分;朱清霞,张我志各10元,李秉文,毕幼超各5元。另,岑君伯捐50元……总之,广州人积极筹备,这天共捐十余万。

  宣布独立之后,男女老少无不眉飞色舞,鼓掌欢呼,踊跃庆祝。这天废除了跪拜礼,从这天起,妇女也可以不缠足,男人也不纳妾等。街上一律悬挂民国旗。堤岸水师在挂旗时还鸣炮庆贺,所有军营都自觉挂旗。这天,全城放鞭炮,“较之元旦,热闹万倍”。从十一点到深夜,炮竹从未停过,堤岸一带各店铺,烧的炮竹用“箩”来计数,电灯局足足烧了几个小时,花地长乐街的炮竹店被抢购一空。水上情景也蔚为壮观,大小兵轮,水巡船,都挂民国三色旗。外国大船则挂起万国旗,表示祝贺。永安轮船的码头,高悬通议旗以志庆。这回,商店下午仍然关门,但不是害怕,而是庆祝,晚上都会餐。广州有一份《国事报》,是清廷的应声虫,与香港那份《商报》一起,都是保皇党的机关报,可是香港那份已经关闭,广州这份在报馆门口突然贴出对联式的两张大白纸,写着“广东现已独立”、“快看《国事报》投降”,估计是里面不满现实的员工所写,大门也挂上汉族光明旗帜,也燃放鞭炮。但经过门口的人都大叫“抵制、抵制”,喧传于道。四乡、香港等纷纷发来贺电。香港团体一份陈国安、张炳权的对旧政权致电:“共和政体,天经地义。违背是理,不逆不道。速悬旗反正,缴械息兵。听候裁判,毋庸渎商。”

  胡汉民都督颁布一系列法令后,特地再颁发一个“赏罚令”———不听号令者斩;反正之营勇军警,如有守法之民团为难者斩;既经反正之营勇军警,如有敢向勒令缴械者斩;强买强卖者斩;各乡自卫之枪械,如经颁布军令后,仍有敢向勒令缴出者斩;保护外人生命财产者赏;恪守军令大功劳者赏;能维持社会安宁者赏。

  提到对外国人的保护,胡汉民有严格的规定。沙面是租界,地方非常重要。“独立”的当晚,派出一队新军,守着东西两桥,以资保护。新军在沙面日夜巡守,不见倦容,食则席地,宿则露营,洋人出入见之,甚为赞叹。谓“如此举动,真不愧为新国民云”。

  江西、广西也是独立的省份,这时江西黎都督来电广州,说请广东派员到江西去,他建议江西、广西、广东结成联邦。广东却不同意,认为我们的语言和风气,与外省不同,收入与各省比较也是多的,应以本省之财,办本省之事。除外交等项公摊外,不必兼顾他省,最好是搞联邦制,请他们考虑,于是派人到江西说明。

  全国八旗军队,在辛亥革命期间,因情势不尽相同,出现过不同的战乱。而广东的独立不费一枪一弹,在粤省绅商、八旗子弟的努力下,用的是和平过渡。实在是广东三千万人之幸,驻粤八旗子弟之幸。

据羊城晚报

(责任编辑: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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