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李、祖二人都还没有见过双方的父母;婚后,他们相约,准备1968年春节先去山东荣成老家过年,然后再去牡丹江看望祖莹侠父母。但1968年11月底,祖莹侠接到了牡丹江老家大哥写来的信,说她父亲已经去世了。至今,李振盛依然记得妻子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们后来才知道,她父亲是自杀的。老爷子是牡丹江宁安县石岩公社中心卫生院的中医大夫,“文革”中,造反派说他是卫生院里工资最高的“反动技术权威”。又查出老爷子在日本统治东北时期曾给当地小火车站的日本站长看过病,就说他是“汉奸”和“日本特务”,先逼他在批斗会场站在火炉旁边烘烤,然后扒下他的棉衣棉裤,推到雪地里冻几个小时,老爷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第二天,就在隔离室上吊了。
祖莹侠强忍着悲痛,向报社“工宣队”报告她父亲自杀了。马上,她就被打入另册。
1968年12月26日晚,在报社支左的一伙“革命小将”专门组织了对李振盛的一场批斗会,批判他们这一派“大搞独立王国”,重点揭发李振盛日记里写的两条决心:“决不老死黑龙江”和“不学英语照样游走世界”,批判李振盛的日记比鲁迅笔下的《狂人日记》还要狂,指责他“妄图投敌叛国”。李振盛被押到台上批斗了6个多小时。次日凌晨,又去抄他的家,那时他的爱人祖莹侠还在月子里。他们抄走了李振盛珍藏多年的邮票和私人相册、信件等物品,所幸的是,他事先埋藏在地板底下的“文革”底片躲过一劫。
李振盛清楚记得,当时“心理上、精神上都垮了,我的妻子祖莹侠还在镇定地安慰我,‘要相信群众,要相信党’,更要相信自己,相信未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哭了”。
1969年,李振盛和祖莹侠先后被发配到柳河五七干校去劳动改造。“那个时候劳动很苦,也很不讲人性和人道,比如,冬天要破冰下水割芦苇,冰水刺骨呀,男的忍一忍也就罢了,女的也要下到冰水里干活,即使是在生理期也没人管,照样要咬紧牙关下水,很多女的都得了妇女病。”李振盛至今仍对那种“极左”手段愤愤然。
当时,大家都说,这辈子算是完了,再也不能搞自己的专业了。但是李振盛却相信,明天总会是更美好的,“我当时就常常暗示自己,为了将来还能搞摄影,在电锯上干活时一定要保护好眼睛,还要保护好手指,无论如何,就算是万一出事故,也不能锯断摁快门用的右手食指。”
那时,他在林海雪原里拍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两根干枯小草在雪原中迎风挺立,他在照片旁边写下英国诗人雪莱的诗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另一张是林海雪原一苍松,他写下“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励句。
1972年2月6日,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李振盛的女儿笑冰降生了。3个月以后,他又回到报社,重操旧业。2004年,他应邀到伦敦大学做演讲的时候,还特地放映了这两张图片,听众掌声热烈。
李振盛常说:人没有吃不了的苦,多么苦都会挺过来。
4.
“婚姻要相互扶持地走下去,慢慢变老”
用镜头记录历史,始终是李振盛的信念。在美国“9·11事件”发生时,身在纽约的他,也拍到了世贸双塔倒塌的全过程等很多灾难照片。
“我这个人的性格,决定我这一辈子都是在坎坷当中度过。人生,只要去奋斗了,去体验了就好。”李振盛说,“我向来认为,看一个人的能量和实力,不是看他在顺境当中爬升得有多快,而是看他在逆境当中反弹得有多高。我是属于后一种,越有压力越有反弹力。所以我真诚感谢那些曾经无端地迫害、打压过我的人,还有那些从未善待过我的人,是他们给了我在逆境中反弹的巨大动力。”
在做摄影记者的时候,李振盛每年春节都没在家里过,妻子祖莹侠无悔无怨。1997年4月,他在北京潘家园购买两万多张“废照片”的时候,祖莹侠跟他一起挑捡,风里来尘里去。
李振盛是一个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丢弃的人,从中学到大学使用过的东西他都保存着,那时他们在北京方庄的家不大,四处都堆放塞满了各种资料,“她能容忍我什么东西都不肯丢也是很难得的,这成就了我的收藏。”
“我们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我们又都是活得真实的人,一个人活着,能让别人说你是一个真实的人,就是很高的评价了。”李振盛感念妻子给予他的巨大支持,“尤其是她陪着我从‘文革’苦难当中走过来,不离不弃。” (责任编辑:鑫报)